許清曉(Clement C.S.Hsu, MD): 2008悠遊東京、伊豆八日紀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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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悠遊東京、伊豆八日紀 (四)

七、下田(Shimoda)、唐人阿吉、陳傳峰的金色夜叉、「淨蓮之瀧」(Jouren-no-taki)

翌日終於天晴，早餐後坐車到下田市。下田是伊逗半島南端的小港口，人口只有兩萬五千左右，可是在明治前後時期是個日本歷史上很重要的外交政治舞台。1853年美國軍艦由Commadore Matthew Perry率領，出現在日本外海，被稱為「黑船」，要求日本開國的地方就是下田。翌年，俄國軍艦由Putjatin指揮，也從下田登陸。

當時長州藩士吉田松蔭(Yoshida Sho-in)，在下田曾經企圖登上美國船，被拒絕，然後被日方幕府逮捕幽禁。他是思想家、教育家、軍學家，是對日本以後對外思想有極大影響的人物。他強力教導要尊皇倒幕、要廣蒐外國資訊，還主張將滿州、朝鮮、台灣、菲律賓、等地收入日本影響範圍之內，可說是日本帝國主義、軍閥思想的始作庸者。教出來的學生中有眾多倒幕運動中早年戰死的人物，及指導明治維新的主腦【木戸孝允(Kido Takayoshi,明治維新前尊皇攘夷運動的中心人物，明治維新各項政策的主要推手。可參看筆者「日本北海道之遊」。他因為逃避擁護幕府的新選組的刺殺，有十幾個名字，十五歲以後用的「桂小五郎」(Katsura Kogorou)較為熟悉。三十六歲以後用木戶孝允。)、高杉晋作(Takasugi Shinsaku,也是尊皇攘夷主角之一，曾被派往上海，觀察過太平天國之亂、滿清的被殖民地化，因而二十四歲代表日本和英法美荷四國聯軍談判時堅拒土地租讓，二十七歲時肺結核死亡)、伊藤博文(Ito Hirobumi,曾留學英國，明治首任議長及首任內閣總理大臣，草創憲法，就職朝鮮統監後被安重根刺殺)、山縣有朋(Yamagata Aritomo,第九代內閣總理大臣，擴充軍備，成為陸軍幕後人物，被稱為軍閥之祖，八十三歲死亡時國葬)】。吉田松蔭因承認陰謀暗殺幕府元老，被捕入獄處死，死時才二十九歲。和現代人相比，日本幕府時代、明治早期的人物似乎都很早熟。

人格比預期的年齡早成熟，表示年紀輕輕的就對於自己已有的知識水準、判斷力、擁有的權限，有充分的信心。知識量視當時科技學問進化的程度；判斷力起碼有一部分是靠自身知識充足的程度；權限則是仗制度的賦予。過去，一個人到開始進入社會工作前所需的學識實在有限。我們現代人要讀的書很多，不可能太早到社會上做事；除非是享有特權者，在人人平等的社會，想要太早起跳也不容易。其實一個人要事業成功，遲、早，都一樣。人生盡力而為就是。

1854年美日簽定修好條約，下田與北海道的箱館同時開港。1856年，美國大使Townsend Harris來下田。這裡又發生了一個有名的「唐人阿吉Okichi」故事。當時Harris不知是否因為生病，要一位看護(誰不會猜測他要的是一名短期的妾!)，結果找到當時十七歲、很有名聲的美女藝妓齋藤吉(Saito Kichi，阿吉，Okichi，1841-1891)。

原來Okichi已有許婚者而不願意，結果被當地藩主軟禁，提供重金，二十五兩銀給她，以後每月十兩；又給她的木工許婚者「松鶴」穩定的公家工作，而事成。阿吉服侍Harris的時間據說不到一年就因Harris 離開而解雇。但是當地人，看到她生活變富裕，由初時的憐憫變為嫉妒、歧視、排斥。阿吉開始酗酒，雖然後來和原來的許婚者結婚或同居，終於離異。她恢復藝妓職業、開料理店都因酗酒而失敗，終致乞食數年。五十一歲時，投水自盡，結束了哀怨的一生。當時日本人心地狹窄的一面、極端的排外或是懼外心理，從這故事可看出。只因她和外國人同居過，就不能接受她是日本人，稱她為唐人，連原來斎藤家之菩提寺也拒絕埋葬她，最後葬在下田市寶福寺境內一角。他投水處已改名為「阿吉之淵」(Okichi ga huchi)，每到她投水的三月二十七日就會有人去祭拜。

看完展示這些故事的小「開國博物館」，再到Perry和日方簽訂「和親條約附錄下田條約」的地方--了仙寺。

中餐後再坐巴士到半島中央山區。途中在車上，陳傳峰突然起立講解，補充說明我沒能講完的金色夜叉故事:他說昨晚看過ㄧ本書，書上描寫日本十九世紀有兩位名女人，一是唐人阿吉，另一人是阿宮。他說阿宮嫁給富山之後，生活一直不快樂，有一天富山發現阿宮使用的縫紉機有一個抽屜是上鎖的，一直感到很奇怪。有一天，他乘她外出時偷偷地打開那抽屜，發現裡面都是情書!他按奈心中急速升溫的憤怒，沒說什麼。可是到晚上兩人躺在床上睡覺時，他終於忍不住心中狂燒的妒火，忽然雙手抓住阿宮的喉頭，獰視她的面孔狠狠地用力一捏。阿宮突如其來的被襲擊，無法抵抗，吐出一口鮮血掙扎幾下就死了，鮮血沾滿了她項鍊上的鑽石!聽到這裡大家都肅然寂靜下來，看著他以沉痛的神情繼續說完金色夜叉的故事。他說，阿宮死後，富山匆匆地辦完葬禮，都沒透露她是他殺的。過幾天，有一位穿著高貴的女人來訪，說她要拿回寄放在阿宮處的一疊和情人間的來往情書，這些應該是保存在縫紉機抽屜內，富山才恍然大悟，他誤會了，情書是這女人的，他錯殺了阿宮! 我們聽得都深深地被這故事的轉折感動，都一聲不響。不過我聽到一半就覺得奇怪，說，我的印象中阿宮並沒有死哦?!陳傳峰才鄭重地聲明，「這故事的後段是我自己添加的。」這麼一說，大家捧腹大笑。他太太才說這後段故事聽來應該是從法國作家莫泊桑的短篇小說摘來的。他的故事讓我們笑了大半天。能臨時編造這麼一段而語辭一句不修、心定如山、面不改色，不愧是才子！他在旅途中談天論地的能力以前也展示過。這有點像是日本人的「かくし芸」(kakushigei，可譯為「隱藏的技藝」)【平時私下學習一些唱歌、跳舞、魔術等表演技術，以便在酒會同樂時，臨時表演娛眾的技藝。看櫻花那天，男士喝酒後在花下跳舞比手技的應該就是】。他的可是高段多了，不用練習，即時組成話題。

到達山中的村莊「湯之島」(Yugashima)參觀「淨蓮之瀧」(Joren-no-taki)，有一條小瀑布接上溪流，溪水清澈見底，是可以付費釣魚的地方。

我們參觀短短十幾分鐘之內就看到一位溪中站立的釣客，釣到四、五條鮎魚。溪旁有密密地種植翠綠色葉片的wasabi(日本芥末)、約一個房間大小的池塘。該處路邊啟示板說明，wasabi原來是日本獨特的植物，叫做Wasabia japonica (or Eutrema japonica，Japanese horse-radish)，在日本平安時代(794-1185年間)就有記載，約四百年前移植到湯之島。1940年以來努力栽培改良，出現湯之島獨特的品種。Wasabi的辛辣味是要將植物根部搗脆、研磨、攪拌才能使其中酵素活化其含有揮發性的辛辣化學物質。因為它是有揮發性的，吹氣就會逐漸消失其獨有的刺激味，和辣椒不一樣。辣椒的刺激味叫做“hot”，wasabi的叫做“sharp”(James Bond 電影中 “Gold Finger”供Bond喝檸檬汁後很性格的一句--“Tart enough?”--有印象吧?! 以後張長喜請我們吃生魚片時，“Sharp enough?”)。

以前據說附近有「淨蓮寺」，旅客山路步行辛苦地越過天城山(Amagiyama，在伊豆半島中央的山脈，最高處有一千四百公尺)，到這一地帶就可以去歇一腳，現在已荒廢不見。「淨蓮之瀧」位置在山中低窪地方，綠蔭環繞，與外隔絕，如同另一天地。瀑布裡相傳有一美豔的女郎蜘蛛精，被她蜘蛛絲纏住，就會將其拉入瀑布的水面下；看到過她的人，如不能替她守密，也會死亡。因為瀑布後面黑黝黝的一個洞，附近一帶陰森得很，人少的時候這種傳說是相當地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