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悠遊東京、伊豆八日紀 (五)
八、文人墨客的「湯ヶ島」(Yugashima)、「落合樓村上」(Ochiairo-Murakami)
在伊豆半島天城山中央有個「湯ヶ島」溫泉勝地。其中有多家溫泉旅館,是自從明治時代就有很多騷人墨客喜愛流連的地方,這些包括川端康成、井上靖(Inoue Yasushi,1907-1991,曾被提名為諾貝爾獎候選人,伊豆市人,京都帝國大學文學部哲學科畢業。作家、詩人,常以實在人物作為題材。描寫武將「武田信玄」、「山本勘助」的近年日本電視連續劇小說「風林火山」就是他寫的。可參看筆者部落格的「立山黑部水壩五日遊」)、与謝野晶子(Yosano Akiko,1878-1942,大阪堺市堺区出身,寫日本「和歌」的歌人、作家、思想家。初時以描寫女性官感而名嘈一時,以後又在日俄戰爭時期寫反戰的詩歌,曾被駡為逆臣賊子,而著文反駁國粹主義之危險。她還主張女人要受教育、要參政、要能經濟獨立,是一位有強烈女權觀念、很特出的女性。大阪堺市有她的銅像)等數十名。國際出名的川端康成(1899-1972)二歲失父、三歲喪母、到十六歲之前,祖母、姐姐、祖父相繼過世,養成很孤僻的性格。少時似乎並沒能看得出文才,高中畢業成績單上作文分數只有五十三,是全班八十八名中的第八十六。不過十七歲就開始寫作,立志成為作家。有。「伊豆の踊子」、「雪国」、「千羽鶴」、「古都」等一百多篇,內容多描寫孤獨的性格、細膩的人際情感、及男女戀情;也常以舞女、藝妓、女侍者為主角。被稱為是「強調言語表現獨立性的新感覺派代表」。川端在一家湯之島溫泉旅館住了四年半,得到靈感,寫「伊豆の踊子」。據說這麼久他都沒付住宿費,可見當年社會對作家文人的容忍、或尊敬。1968年得到諾貝爾文學獎"for his narrative mastery, which with great sensibility expresses the essence of the Japanese mind."。曾是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的三島由紀雄(Mishima Yukio),因為痛恨日本社會的墮落,失去武道精神,憤而自殺;他依照日本武士自殺方式切腹後由他的學生斬首。川端是唯一被允許見證屍首的文人。三年後口含瓦斯管自殺身亡。
這個和日本文學家們緣由很深的湯之島溫泉中,最有名的就是這家「落合樓村上」。十九世紀中期,足立敏雄氏在天城山區挖到金礦致富,在這深山幽谷狩野川(Kanogawa)旁建造了一座自宅,以後成為溫泉旅館,稱為「眠雲樓」。後來幕府舊臣、明治維新後成為天皇親信之一的山岡鐵舟(學禪、又善書法),深喜這個在深山中的溫泉旅館。他看到旅館旁左側本谷川和右邊貓越川合流成為狩野川,建議改稱為「落合樓」(Ochiairo)。【日文「落合ochiau」為「相聚」之意】。因此,自從明治十四年就改名為「落合樓」。此後文人來此地的越來越多,喜歡寫遊記的田山花袋(Tayama Katai,1872-1930,是「只向讀者提供生活記錄的」自然主義作家,著有「日本溫泉巡迴」等)攜同島崎藤村(參看筆者部落格內「立山黑部水壩五日遊」)等多人訪遊過。深山幽谷樹蔭中,潺潺的清澈水流聲,旅館房內濃淡對照、柔合舒心的光線,深深地吸引了這些作家。川端康成和文友梶井基次郎(1901-1932,東京帝大英文科畢業,寫散文,肺結核死亡。死後對他作品的評價與時俱昇)常在此地談論文學,料也互相校改文稿。
我們下午三點多就到達旅館,只知道這是國寶級的。看到有員工在日式房子大門前撒水,以後聽屋主人說,這叫做「水うち,mizu-uchi」,是歡迎客人時的禮儀。
我們到有一個grand piano的大型早期西洋式客廳,聽一位約三十多歲年紀、身著特殊日式工作服的男士說,六點開始導遊、介紹旅館。
分配到房間之後我們就去泡溫泉。這裡的房間是以日本古典小說「源氏物語」中的名字命名,不是號碼;我們的房間名字是「楓」。除了約十四疊榻榻米房間之外,還有兩間各一、兩個榻榻米大的化妝室及更衣室,又有擺設西洋式茶桌椅、邊喝茶,邊觀賞後院的木板走廊式空間。
這裡溫泉的水池看來是建在小岩窟中,再經洞口直接連到外面露天水池。我們泡溫泉水看著頭上天空和樹林,讓熱氣充分浸透全身,酥軟筋骨,徹底消除日間的疲勞。
大家六點在他們的大客廳集合,這位壯年人開始帶領我們參觀這家有超過一百年歷史、卻又保養得很完善的古典日本旅館建築。
從七十多年前,屋主開始重建、增建,花了當時的七千萬日圓,相當於現時的四十億日圓,改建成目前的樣子,落合樓本館和眠雲樓是分開的。五年前屋主負債十億日圓,無法周轉,結果轉手給目前的屋主,也就是這位壯年人,村上昇男,Murakami Nobuo san,旅館也改名為「落合樓村上」。這位現主人有經營旅館經驗、有銀行作後盾,五年來盡力將開始荒廢的院宅,再修復、呈現原來的風華。因為這建築有七項是被列為國家有型文化財,他和地方人士都認為不能讓它荒廢下去。不過據我們的國寶級經濟學專家陳傳峰的診斷,這家只有十六個房間、只可容納六十位客人,有六十名職員的旅館,要經營成功是很不容易。據我外行人判斷嘛,如果盡量以其過去的文化界燦爛的歷史,吸引高水準的、願意以昂貴的住宿費欣賞日本古典庭邸、生活藝術的旅客,再加上銀行的犧牲資助,或可繼續生存下去。這裡住宿一晚每人要價兩萬五千到四萬日圓。可能兩人、經由旅行社訂房會比較便宜。不知道我們這一晚付了多少。相對的,在新宿京王飯店,利用長榮機酒行tour package,兩人一晚只要價四千台幣,約一萬五千日圓。
Murakami-san說明這建築有七項被列為國家有型文化財。我因為忙著照相、發問,並沒有全記起來,但最感嘆的是,日式房間幛子門上方及窗子的「欄間」(ranma)木格子,製作的樣式每個房間都不一樣,Murakami-san說現在就算有資金,也沒有材料或工匠可以做出這種水準的欄間。近身仔細觀察這些精緻的、花樣不同的格子、各個木條接合處,似乎可以感受到工匠們凝神屏氣、謹慎操作手中工具當時的緊繃氣息。
二樓有個一邊是舞台、另一邊是「床之間」(tokonoma)的一百零八個榻榻米超大型「紫檀宴會場」,也是令人驚訝,應該是當年就已經預料這個落合樓會成為眾多文政商界領導人物聚餐的場所。
「床之間」中擺設已經有七十年歷史的高雅藝術品;紫壇木柱及橫床木是採用先前經過三十年時間陰乾的木料,充滿節痕,展露霸練、力道的陽剛氣質;都可說是代表了日本建築、生活之美。
隔日買了一本有很多相片、2003年出版的「落合樓物語」,上面列出代表日本建築精華的文化財是有五項;玄關棟(入大門脫鞋處)、本館(我們住的)、眠雲樓、紫檀宴會場、以及日式的階梯棟等。
其實除了建築本身,旅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方向,房廊的線條及明暗、牆內凹入處擺設的插花或是古董裝飾、照明光線的角度,都可以是一付畫。飄飄然感覺身在高風格藝術品味的生活空間。
晚餐時menu上的用字似乎也可看出這一家的格調:御先付、小鉢、御酒肴、御吸椀、御造り、お焼き物、御炊き合わせ、お鍋物、御揚げ物、御酢物、御留椀(白飯及醬菜)、水菓子、甘味等,都加了尊敬語「御」、「お」字。
餐前主人再來跪座在榻榻米上向大家致歡迎詞,然後和身後的女服務生一起從容地、恭敬地、彎低身軀深深地敬禮,兩人身體似乎匍匐在榻榻米上。是那麼地敬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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